一寸干将切紫泥
徐秀棠先生曾送我一方砚,紫红色,半圆形,弧度线条丰满圆润,切面作笔架形,平面隆起三个小山峰,质地非金非石,手感极重,直往下沉。是端?是款?看到我狐疑的目光,他告诉我这是紫砂砚,是其新作。翻看背面,果有其铭:"平水夕阳笔卧山,乙亥秀棠作",是他1995年的作品。对于紫砂砚,据说当今几位紫砂大师都有涉猎,惜未睹实物,如今一见,却也未料会有如此厚重的质量和细密的品质,不禁欣然,立刻联想起关于世传最多的端砚的几则零星文字。
"一寸干将切紫泥,专诸门巷日初西。如何轧轧鸣机手,割遍端州十里溪。"
这是清人刘慈镌刻在清代名匠顾二娘所镌的一方砚台背面的颂诗。顾二娘是苏州间门内的一个制砚女工,按照《清稗类抄》记载所说,她所镌刻的砚台"其所作古雅而兼华美,当时实无其匹。"顾二娘所凭借的材料是广东肇庆(古端州)出产的石头,其所制即为大名鼎鼎的端砚,与湖笔、徽墨、宣纸同属文房四宝的佳品。
端砚一向有较高声誉,《端溪砚石考》说:"眼多而活,分布成象,磨之无声,水不耗,发墨而不坏笔者,为世所珍。"张岱《陶庵梦忆》对此也推崇备至,称:"砚之用,发墨不损二者尽之矣。不损毫常砚能之,惟发墨之妙,非亲试水岩不知也。""赤比马肝,酥润如玉,背隐白丝类玛瑙,指螺细篆,面三星坟起如弩眼,着墨无声而墨沉烟起"。研墨无声,而发墨多多。
但能做砚台的材质,也绝非端石一种,《履园丛话》的作者钱泳说:"端非一种,种非一类,只要质理细,发墨易,便是佳砚。""石之细而发墨者,亦不必端州,即如歇之龙尾,苏之口邮,汉宫之瓦当,魏晋之宫殿砖,松花江之砒石,俱可为砚。"
对于砚台的品质和使用要求,钱泳的"佳砚"标准是两条,一是质理细,石质坚实、细润便能不损毛笔;二是发墨易,与张岱所说的"着墨无声而墨沉烟起"是一个道理。那么,砚台的材质要求,就不一定非端州的不可,其它地方出产的好的材质也是可以成为佳砚的。
这是个可以为有识之士认知的标准。在瓦当、澄泥、宫殿砖都可以成为佳砚时,紫砂材质的砚台,便自然成为紫砂艺人和文人的全新选择。 紫砂矿泥的取材有着与端砚取材相仿佛的开采工序,是非历经艰险而不可得的资源,所不同的是端砚要依石取型,而紫砂砚则可任工匠随心传造,这与澄泥砚有着相似的工序。
紫砂成型烧成后,其色泽、外观,如古金铁,"配土之妙,色象天错,金石同坚",而紫砂砚用的是经过过滤后的细泥,质地更为坚细、耐磨,与石无异,制作加工时有紫砂造壶的施艺特点,工切琢于刀圭,脱手则光能照面,出炉后的砚台平整如砥,发墨效果好,细腻光滑如婴儿之肤,其硬度如铁如金,向有"如铁如石,胡玉胡金"之誉。这时紫砂艺人手中的螃皱刀如同端州石匠的利刃一般,在完善着成型加工的诸多工序和手艺。
以雕饰见长的"花货"砚台,以线条圆润、挺括知名的"光货"砚台,成为文房四宝中新的品种',我们见到了花货大师蒋蓉的《双龙戏珠砚》、《圆砚》,汪寅仙的《梅雪争春砚》、《鱼形砚》和徐秀棠的光货工艺的《紫井砚》、《陶源砚》、《坡仙砚》,欣赏到了紫砂砚的大气工巧和造型的多姿多彩,它们在端砚、款砚、澄泥砚等等名砚之外,崭露出全新的工艺门类和艺术姿态。
徐秀棠的《平水夕阳笔卧山》砚名,是以砚形取名,一弯平静之水环绕圆圆的夕阳,而起伏的山峦正可搁笔,山水之形,极有诗情画意,以手摩掌,质地平整光滑,充分体现了作者的巧思。
古代诗人李贺在欣赏杨生的一方青花紫石砚时,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之情,:"端州石工巧如神,踏天磨刀割紫云。"(《杨生青花紫石砚歌》)
于此,我们也借用这句诗,写下我们对紫砂砚台的审美心情:
"宜兴砂艺妙天下,传泥重镂凝紫云。三寸钢刃几试手,出冶资质比金铜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