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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砂大师陈国良回忆从艺的峥嵘岁月(上)

2024-03-09

七十年代学徒期:脚踏实地

——陈国良大师口述


我是蜀山人,老家在东坡书院那一带,离古南街有一段距离,父亲是当年紫砂厂的总务。我小时候就喜欢用泥巴掇掇,学着南街上的老艺人捏个假山之类的。我姐姐比我早进厂,我喜欢跟着她去厂里玩,在窑场废弃堆里捡破茶壶,有的盖子、嘴、把破了,捡回来,另外去配完整,泡茶。等我小学毕业时候,看那些我捡回来的“破壶”,怎么都变好看了呢?我还记得当年跟父亲说,我要去做茶壶,他不是很赞成,没想到1972年1月8日,我就在一片敲锣打鼓的欢迎声中,进入了江苏省宜兴紫砂工艺厂,在那个热闹场面里,我看到厂门口的横幅上写着:“欢迎你,紫砂接班人!”

由于历史原因,我们这批人之前,厂里一直没有招人,还下放了一部分人。所以这次招收的时候,有一百多个“生力军”,其中60个分配在了成型班,而我和另外7个人则分配到了当时的“波纹班”(一种用在药厂的过滤陶瓷产品的生产班组),与我一起的有吴群祥、罗伯平等。当年这个“波纹班”的效益比较好,没过多久,由陶瓷公司安排,这个班组就转到了宜兴胜利陶瓷厂,原来这条线上的老工人就回到了紫砂厂的成型组,我们几个年纪轻的也就待了十个月左右,撤了下来。

就这样,我们几个年轻人就插班到了成型班组,从基本功开始学起。当时厂里何道洪师父的技术过硬,与他合作带班的是束凤英老师,我被安排到了他们班里,属于插班生,因为班上其他人都学会成型了。没几个月,束老师与高红英老师去带了73届。我就留在了师父何道洪这里。当时看着师父做的壶,我内心是有“惊艳”的——看师父做好的生坯,我都感叹是怎么做出来。尤其当时他做的一把洋桶,很漂亮,生坯如同镜子一样,形制看着有种说不出的美感,这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我后来在作品上的精益求精。

师父白天在厂里很忙,杂事较多,三个班级60个人的工具采购,车间里认为他技术上精通,包括到宜兴的农机厂去采购工具材料,还要做工具,他做茶壶的活都是在晚上。师父和王寅春辅导关系很好,一有空闲王辅导就来师父班里转转,有时候给我们示范。王辅导干活速度非常快,那种两杯容量的身筒,他一个手指就能打了。老师傅们都有自己的成型技巧,或多或少地会在这种“转班级”的时间里,陆陆续续传授给我们这些后辈。现在回想起当年那个氛围,老一辈对后辈的关爱都体现在这种时候。说起来,当年只要是认真踏实的人,厂里都是关心的。


陈国良

▲1978年在八达岭长城

前排左起:沈遽华、徐汉棠、顾景舟、汪寅仙

后排左起:谭泉海、陈国良、潘春芳、邵鹿松


我的基本功学了几个月,差不多会了,就和谢建平,余立平、张耀新几个师兄弟决定去学花盆。当年的车间主任是李昌鸿,我们赶到他家里,要求去学花盆。他欣然答应,还夸赞我们年轻人,有想法。

学花盆,教我们的师父也是何道洪。他个人也创作过几个花盆,我印象中,有一个圆千筒,凹角的。这是他的创新,还有竹节的千筒,他教我们时候做的。学了一段时间,厂里安排我们四个人就去翻“一颗印”。这是当年厂里的一个大件产品,直径有二十几公分。当时成型是有印版的。紫砂上有个名称叫“特奎”。这个“特奎”怎么来的呢?是一个木板,边上镶几条边,一镶边当中不就凹了吗,再用泥片敲出来,敲出来的泥片再裁,裁了以后再镶,外面还要粉红泥的浆。我们四个人做这个花盆款式的时候,厂里领导很关心,当时技术科领导是潘春芳,他跟我说“小陈啊,你把这个花盆做好了,以后做别的花盆就不需要当心了(宜兴话意思就是容易了)!”我当时自己还嘀咕:“这个做好也不是容易的事啊,不懂泥性,一做出来,都是有毛病的。”但是潘师傅的这番话也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,这么难产品能做好,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。

印象中那时候厂里上下一条心,凝聚力比较强,领导也体贴工人,像我这样的工人,在这个过程中,遇到什么情况,只要跟带领的老师或者领导说一声,都会立马来帮助我们解决。我们这些小年轻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,积攒了学习的经验。这是当年紫砂厂里对年轻人的培养,也让我体会到了进厂时横幅上“接班人”三个字的分量,也是我的幸运。


陈国良

▲1978年在北京

前排左起:沈遽华、蒋继农、杨军保、徐汉棠、潘春芳

后排左起:范富翁、谭泉海、周银成、陈国良、仇建辉、邵鹿松、顾景洲、诸葛永南


我从徒工班出来,分到了王石耕夫人许丽萍的班级里,她的位置在角落的南窗位置,我呢在门口的位置,王石耕老师每天下班过来和夫人一起下班,他总往北窗走,再拐到他夫人的位置。每天经过,我并不知道他每天观察我做的花盆。直到1975年,当时有一个“大花盆会展”,是日本株式会社的一批订单,来了一批图纸,让我们照着打样、制作。王石耕师傅就推荐了我和施小马参与(当时厂里参加的人主要有顾绍培、周尊严、潘持平、徐乐平、陈奋林、施小马和我)。

在这个70年代中期,我的闲暇时间是很宝贵的。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创新,那时候我自己管这个叫“瞎捣鼓”,某种程度上说,也算得上我创新意识的萌发。我跟储集泉是同一批进厂的,老在一起,他一有时间就喜欢写写画画,我想我的时间也不能浪费了,也开始学起了画画。当时厂里刻字组有个常州人叫杨冠清,他教我们美术、包括广告设计的一些东西,还教我们香烟盒设计的几套色等等。


陈国良

▲1998年在台湾宜兴紫砂茗壶精品展台北展览会上作现场操作(师父何道洪作解说)


那几年,我与杨冠清、唐伯年、储集泉四个人一起学习美术,我也对此提升了很大的兴趣,正应了我们宜兴人的一句老话“搭淘要搭好淘”(意思近朱者赤)。当时还有一位我们的林老师是丁蜀中学的教师,南京艺术学院调过来。他教我们素描,找不到石膏模型,就让我们画鸡蛋——光的过度,背景、高光等等,这个过程让我对造型艺术有了很大的认知,美术的审美影响了我。

后来跟范洪泉老师学做大的“东坡壶”,“大梅桩壶”,我与谈跃伟两人合作这个款的生产订单,一个月做三把,十天做一只。在范洪泉老师的车间里,只要遇到翻手的活(换样式)要做工具了,就安排我与施小马做。我的很多手艺也是在这些细小的事情里积累起来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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